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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吻

    

深吻



    01

    现在情况变得有些微妙。

    何念生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女式烟,那是她刚从丝绒提包里掏出来的。一紧张她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但今天没带打火机。

    都怪叶凤川,早上是他帮她点的烟。点完了,珐琅盒子就搁在窗边,又进去一次。烟灰掉在窗沿上,随着动作落成起伏的线。

    叶凤川鼻尖有颗美人痣,离得近才能看到。发色深黑,面相薄情。他很会调动人的七情六欲,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险,什么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他从不旁观,而是参与其中、乐得沉溺,因为那是娱乐的一部分。

    何念生闭了闭眼,把脑子里的叶凤川晃出去,右侧嘴角上钩,隔着面纱,看那个被叫做哈里的警官。

    原来他是个警官。那时候灯光昏暗,她又画浓妆,谁也看不清谁。她把那一千美元慌忙揣起来,只看到对方转身离开的背影。西装裤整饬,衬衫质地良好。是那种半只脚踏进这种下等酒吧就会被饥渴女人们扒干净的小羊羔,他脸上写着“我受过良好教育”这几个大字。

    现在看清楚了正脸,确实是只漂亮的小羊羔。何念生想起从前在叶永初熏陶下常去参加上城教堂礼拜时看到的圣约翰塑像,就长了这么一张悲天悯人的脸。

    她拿着没点的烟走神,想,这双小羊羔的眼睛要是某天不再清澈了,她可能会有点伤心。

    “警官,你认错了,我不是薇诺娜。”

    她看似是专注瞧着哈里,眼角余光却扫过另外一个方向。

    葬礼已经结束,远处停着辆黑色劳斯莱斯。叶凤川刚上了那辆车,车里坐着的是位旧金山来的贵客。之前的宾客不过是幌子,那位才是他真正要见的人。

    盛和会的老辈执牛耳者,十年前和叶永初分道扬镳,独自去西海岸,打通和墨西哥的交易线,赚了几辈子的钱,也成了FBI的眼中钉。但他仍旧能坐着私人飞机来去,比大多数人都自由。

    几分钟前,叶凤川让她去买包烟。她听懂了,就直接向条子们走过来。

    从前叶永初就是这么教她的,去买包烟,就是要让她引开某个人,或是回避某些她不配参与的场合。而她也乐得拔腿开溜,毕竟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但现在她觉得,这差事,有点让她难受了。

    “你是薇诺娜。你右腕下三英寸有个胎记,讲话最后一个字喜欢吞音,你是左撇子。而且”,年轻警察长睫低垂,修长手指放进口袋。他不愿看她。“纽约长得和你像的人,不多。”

    瓦伦迪诺吹了声口哨。

    “抱歉,我们这位警官,他是‘照相机记忆’,您知道吗,就是过目不忘的那种,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他都记得。十三岁上大学,我们警署的天才少年。如果冒犯了这位女士,您别在意……”

    然而瓦伦迪诺话没说完,就被哈里打断了。

    “可能你有苦衷,现在不能承认,但是女士,如果有困难,你随时可以来下城分局找我。我是哈里·迈凯伦,分局警号K877。”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笔,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写了联系方式递给她。

    何念生拿着没点燃的烟,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眼里还是带着笑意,但语气已经变得冰冷。

    “警官先生。”

    “女士,我刚从中城加纳利公寓回来,掌握了些信息。虽然不足以发起逮捕令,但事实就是事实。昨天晚上的事,如果您想某天,孤立无援,和找个人聊聊,愿意奉陪。”

    孤立无援。这四个字让她心头一动。

    蓝眼睛笑了,下垂的眼角翻起褶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但何念生不觉得那是冒犯。

    他只是在观察她,像观察某个行为叵测的动物。

    她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劳斯莱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她默认叶凤川的事情已经结束,就收下了那个纸条,找借口转身离去。

    秋风又吹起来,她只披了件短风衣,小腿冻得发抖,寒气从地面窜上来,边走边骂叶凤川,却在下个路口被一只手拽住,一把拉进车里。

    车里暖风开得正好,但她还是在哆嗦。

    叶凤川脱了他的大衣甩在她身上,说了个地址,车就迎着夕阳往北疾驰。

    “买个烟,买这么久。”

    过了一会,等她不发抖了,他才开口。

    她没说话,无论怎样今天的苦她是自找的。

    “纸条呢。”   他伸出手。

    她把那张写了哈里联系方式的纸条拿出来,他接过,掏出珐琅打火机,把纸条点燃。

    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瞬间化为灰烬,掉在他的西装裤上。

    烧完了他手指捻了捻剩下的灰,拍拍她的脸。

    “记住,别跟纽约警察走太近,他们和我们,终究两路人。”

    何念生表情木然,而叶凤年已经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自从她回车上,他的情绪就rou眼可见地低沉,总之绝对不是因为葬礼。

    路边的风呼呼吹着,吹不进这台纯金笼子。她忽然觉得窒息。

    那是溺水的人看到有岛屿,游到近前却发现是海市蜃楼的绝望。

    是走得太远太远,回头时发现自己早就是行尸走rou的惶恐。

    “但是,我和你,也是两路人啊。”

    她忽然开口,说出了这句话,有种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手里折断的快乐。

    他眼皮微动,长睫轻闪。良久,没有回话。

    何念生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就别过头去看窗外,表情自嘲。也是,谁管她和他是不是两路?她算什么?是刚刚在冷风里把脑子冻坏了,还是遇见老熟人让她多愁善感老毛病又犯了?

    但下一瞬,他的手握住她的后颈,把人带到自己身前,低头吻她。

    这是个单方面的吻。由啮咬改为吮吸的时间并不短,她不适应这种不容抵抗的攻城略地,热血从心头泵到全身。

    艹,说起来很荒唐但她于接吻也毫不精通,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会。

    叶永初都没吻过她,叶凤川怎么敢的。